家 
2020-09-08 19:38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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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我 的 家

在当代社会里,一般说来,人的一生,大多经历了先后两个“家”:前一个家,上有父母,下有子女,团团圆圆,其乐融融。后一个家,子女从前一个家分离出来,结婚后,生儿育女,成立了一个新家。在前后两个家中,个人的角色起了重大变化。原为人子或女的,后成了父母,即由小字辈变成老子辈。社会就是由众多的家在各自演变中而不断发展的。

在我的前一个家里,人口组成很简单:父母、姐姐和我,俩老俩少,老少搭配,数得上较为完整的一个家。

在我的记忆里,我家作为当地世代相承的一个正统的农户,从未有过作为传统农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像样的农具和牲畜。几亩薄田,几株梨树,三间风雨难挡的破茅屋,构成了我家的全部财产,四口之家,长年靠此为生,生活较为艰苦。

在这个家中,父亲是一家之主,也是主要劳动力。当年,父亲除了耕作自家的几亩农田外,还经常给当地富裕人家“帮工”(当地叫“带牛腿”),即以劳力换牛力,来维持自家的几亩薄田的生产。老实说,在风调雨顺的年头里,我们这个小户农家,生活还能过得去,如遇灾荒年头,日子就捉衿见肘了。记得1931年,淮堤溃口,洪水泛滥,整个良田泡在水里,颗粒无收,接着春荒来临,家里断炊,揭不开锅,连草根、树皮、树叶都吃光了,只好抢捞池塘里的浮萍充饥。饥饿迫使我和姐姐只好逃到舅家。大舅是淮上一个工段的小包工头,虽权势不大,日子还过得去,我和姐姐为了生存,只好在那里吃点残羹剩饭。

母亲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好管家,日常的家计,包括大事小事,几乎都由她来精心策划和安排。她一年到头,每天都起早、睡晚,忙里忙外,任劳任怨,很少见到她闲暇过。每当我们已都睡下时,母亲总是挑灯夜战,神情专注地穿针引线,为我们缝衣补袜,洗涤脏衣脏物。含辛茹苦,是她一生的浓缩。

我和姐姐是父母得力的帮手。不要小看我这个小不点的农民,在我满身沾满泥土的童年里,根本用不着大人来把手教我如何从事农活作业,这些农活我从小就大致都学会了。大约五、六岁时,我就参加那时几乎常年不变的农业劳动,先是放羊、捡柴、拾大粪,稍大又学会耕田、赶车、犁地、播种、收割、存储,等等,一些笨重的农活我都干过。

我除农活外,还跟随邻居木匠宋养喜哥哥学点木活。他原本想把我当做可继承他技艺的徒弟来培养的,可是,我辜负了他的期望,因为我的意愿不在这里。几十年过去了,当我离休后回家时,还看到当年我一亲手打造而成的桌子、板凳等还在,堪称历史的见证。

古词上说:“少年不知愁滋味”!这大概是对富家的孩子来说的。穷家的子女,面对贫困,还是经常愁绪满怀的,对此,我有深切的体会!

稍后,姐姐出嫁,我外出求学,这个家仅剩下父母俩位老人,这时的家虽然面临危机,但因父母在,家作为一个实体仍然存在着。

, “父”之死

我父亲是个不识字的农民。他禀赋很好,除吃苦耐劳、诚实、厚道、人缘通达外,还有一个挺拔的身驱和洪亮嗓子,年轻时很活跃,能演唱些地方花鼓戏和歌谣,每逢过年过节,村里的娱乐活动,他总要抛头露面。我14岁时,因外出求学,抗战时期,走进大别山,远离家乡,那时的父不到50岁,还算年富力强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逐步懂得,生命逐步走向衰老直至死亡。每次回去,总有一种忍耐不住的发自内心的酸痛,眼看他老去,身驱消瘦了,躬腰驼背了,耳聋眼花了,白发苍苍了,步履维艰了,老态龙钟了!

接着,父亲因肺病无治于1958年走进天国!最使我终身感到愧疚的是,在父亲重病和离世的时刻,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子,未能守候在他的身边,敬守孝道!记得1958年,我正在人大讲台上讲课,忽然接到一份“父病逝,速回”的急电,当晚,为了奔丧,赶乘特快火车由北京直达蚌埠。按照乡俗,在蚌埠急速买两尺黑纱布和五尺白布,敢将黑布扎叠成长方形,作为孝布,带在左擘上;将白布做成孝袍,留作后用!随即乘坐第二天的首班轮船,心急如焚,并怀着沉痛的心情,于当天下午赶到家中,随即扑到已躺在地铺上的父亲怀里,抱着父亲痛哭失声!顷刻间,我发现父亲两眼微睁,在枯槁消瘦的面庞上流着泪水,并微声说:‘’琰儿回来了,我在等你!”此时,我悲喜交加:喜的是见到了还活着,并能发出微弱声音的父亲,随即把黑纱布取下;悲的是父亲已危在旦夕,处于弥留之际!晚间,我用麦杆铺成地铺,睡在父亲身边。一盏香油灯摆在铺前,火苗微弱,闪闪烁烁,似乎告诉我:油快枯了,灯快熄了!为了挽救父亲的生命,我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,请医求药,竭尽全力!正值此时,北京来电(加急电报),催我火速返校。当时我想,父亲需要我,党的工作也需要我,我分身乏术,权衡再三,忠孝不能两全,还是含着热泪从父亲的身边慢步走开!走时,父亲紧紧握住我的手,默不作声,在消瘦蜡黄的脸上,挂满无可奈何的愁容,并泪流不止!此时,我深深知道,他不愿让我离开他!我很明白,此时生离和死别已经离得很近了,只一步之遥,说是“再见”,实是“永别”!

我回校不几天,父亲真的走了,走进天国,走到我永远无法再见的地方!人生苦短,“早知一别成千古,悔不当初伴父行”!父亲走后,我在父亲影遗像前,默默地为他祈祷三天。

家没了

父亲走后,母亲孤苦伶仃,千辛万苦地支撑和守住这个家,她从不认为这个家就她一人,她总认为远在千里外的儿子仍是家里的重要成员,并盼望儿子能早点回到她的身旁,继承他们常年经营的微不足道的家产,并为她养老送终。正是这种信念支撑她仍日以继夜的劳作和生活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盼望着,盼望着!终因苦日难熬,贫病交加,后又因干活而扎断了腿,卧床不起,缺医少药,无人照顾,于1982年悲惨地离世,享年94岁。

父母先后过世后,使我想了很多,主要是,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多种感情,比如同学情、朋友情、爱情、夫妻情等,但是,没有任何一种情,能抵得上父母之情。父母之情是天然的,即与生俱来的,是天性,父母不仅给予了我的生命,还给予我生生存过程中的一切呵护。

如今,我朝思暮想的“家”从实体上说已经消失了!从而意识到“家”只不过是一种“缘”,“家”因“缘”而生,“家”又因“缘尽”而散!人的一生,“家”来去匆匆! 当“家”不在时,剩下的只是剪不断的“家愁”“乡愁”了!

“家”,浓缩了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之情!而今,曾为家庭成员的他们虽然先后远去了,一去不复返了,但是,这种思念之情永远荡漾在我的心中,直到我也随风飘去!

父母亲是埋葬在同一个墓穴里。我每次回去,首要任务,就是踏着沉重的步伐,走进长满荒草的父母的坟地,用双手轻轻擦去被风雨磨损了的墓碑上的灰尘,含着泪,轻声的呼唤:“爸妈,儿回来了!”这虽然是发自肺腑的呼唤,可是,早已与泥土融为一体的父亲和母亲怎么能听到呢?

如今,父母已经辞世多年,但他们的善良诚实、吃苦耐劳、艰苦奋斗、热爱生活等的崇高品质和高尚情操,我是永世难忘的.

什么叫“叶落归根”?我早就而又一再嘱咐过两个孩子,我死后骨灰不去“八宝山”,不占可以占而不占的那个位子,要无声无息地把我送回老家,不作任何仪式,把骨灰安葬在父母的身边,我将愿永远守候在他们身旁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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